佛罗伦萨百花出版社

我为击碎苍穹而生

【ABO】夜莺 「51」-「55」

·cp为Ezio/Cesare。主C视角,第一人称。


「当前时间:1493年」

【51】

临近十一月底的一个晚上,米凯莱托告诉我,朱利安诺又跑了。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南边的那不勒斯王国,而是选择了一路北上,前往米兰。

我捻玫瑰串珠的动作停了停,但没有从小祭坛前起身。自从罗德里格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朱利安诺就跟惊弓之鸟似的,逃到哪儿去都不奇怪。比起跟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共情,我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于是我问米凯莱托,新任枢机授封后理应离开罗马,前去他们的教区。罗德里格打算什么时候批下许可,也让我启程。

米凯莱托只简洁地回应我说,佛罗伦萨不需要两个枢机。

我心下了然,便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而是看着他替我吹灭已经燃到根部的蜜蜡,为黯淡的烛台换上一支崭新的光源。想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他有多久没杀过人了。

米凯莱托的神色告诉我,能从我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汇,他十分吃惊。但他很快就拾掇好情绪,给出了回答。

三年。

我盯着祭坛前雀跃起伏的烛火。白瓷小碟里,被切开的橙子还在流淌汁液。餐刀搁在旁边的深红色幕布上,反射着一层静静的朦胧。

我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我对他开口道。


【52】

两周后。

胡安闯进司铎殿的小礼拜堂时,我正坐在长椅上,慢慢地翻动手里的福音书。他带着两个轻甲雇佣兵,气势汹汹地赶到我身边,勒令我站起来。

我有点犯困,片刻后才撩起眼皮。几个月不见,我这位兄弟的样貌几乎焕然一新。他的皮肤被西班牙的骄阳晒得黝黑,胡茬零散热烈地贴在下颏上。如此看来,费迪南国王并没有亏待这个总是四处惹是生非的侄女婿。

我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路易吉。他温润有礼,样貌过人,且才智出众,自年少领军起便未尝过败绩,龙达一役后更是令穆斯林闻风丧胆。倘若两年前他没有被痨病带走,如今穿着一身军装,刚刚新婚归来,站在我面前的人就应该是他。如此一来,我就会拥有一个一个独属于亲人的,有力的拥抱,而不是一连串洋溢着幸灾乐祸与颐指气使的讥讽。

我感到很难过,又有些想发笑。现在我倒宁可相信路易吉才是跟我打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于是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让胡安做了他想做的事。他也没怎么谦让,直接把我的双手捆了,叫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牵着,以防我在前往教皇宫的路上再上演一次逃跑的戏码。

我被径直带去了罗德里格的卧房。推开门时,我的父亲正站在窗边,嘬着嘴逗弄笼子里的夜莺。我看着那可怜的小东西彻夜未眠,如今又被他折腾得跳来跳去,便忍不住告诉他夜莺只有在白天睡觉,晚上才能唱出动听的歌。

闻言,罗德里格只是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说累死了就换一只。我听得直咂舌,暗道罗德里格果然是他娘的天生的资本家。

胡安识相地退了出去。比起我,他显然更在意罗德里格对他的看法。我父亲的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我被捆着的双手上,不置可否。而我懒得跟他再来虚头巴脑的那一套,三两下把绳套给扯了下来,露出被磨得红肿破皮的两个手腕。因脱出来的动作有些粗糙,还被扎出了几道血痕。我把这一捆东西卷了卷,掷在地上,挑衅地看着罗德里格。

教宗的眼神颇为探究。半晌,他开口告诉我,他不希望我插手朱利安诺与他之间的事。这让我有些泄气。既然罗德里格能这么说,便意味着朱利安诺保住了一条性命。米凯莱托的刺杀行动想必以失败告终了。

好。我爽利地应了他。那米凯莱托呢?

我父亲再一次闭上了嘴。他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罗德里格的眉头微聚,挤出几道深壑;他的手搭在窗台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台面——这些都是他正在思忖的表现。我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米凯莱托曾经是罗德里格布置在我身边的一只蜘蛛,但很显然,这只蜘蛛织就的网以及网住的猎物都已经不再属于他。

一把已经脱离掌控的利刃,是令其折损,是将其顺水推舟地送出去。这或许是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迟早要思考的问题,而对于我父亲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他很快地给出了回复,说米凯莱托目前在阿隆佐养伤,一周后我就能见到他。

我摇了摇头,说夜长梦多,谁知道这几天内又会发生什么。也许罗维雷不会放过米凯莱托,又或许你改了主意。既然如此,不如我现在就启程,出了罗马亲自去把米凯莱托接回来。

罗德里格挑起眉头,如今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轻敌有多么愚蠢。我看着我的父亲吸了一口气,索性打破谜语,径直跟他摊牌:我不知道乔瓦尼在佛罗伦萨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我可以尊重罗德里格的计划,老老实实地待在罗马,等美第奇彻底垮台后再前往那个城市,将佛罗伦萨教区纳入囊中——这一切的前提是前佛罗伦萨枢机乔瓦尼·美第奇和他的兄弟都能生龙活虎地站在我的眼前。

我的父亲没有回答我是与非,只是突然问了我一句,我是不是喜欢乔瓦尼。这个问题顿时令我啼笑皆非——啊,乔瓦尼!如果一定要给我自己挑一个Alpha,我肯定还是选亚历山德罗,至少他的长相要比乔瓦尼顺眼得多。但我终究与乔瓦尼有着数载的同学情谊,自由的白鸽也是因着他坠入我的宿舍。

我不能放任美第奇一家子去送死,否则会有人恨死我的。


【53】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死亡女神漆黑的羽毛便飘落在了教皇宫的屋顶。那不勒斯的信使加急来报,称费兰特国王病入膏肓已久,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不治身亡。罗德里格拿着那封信,在书房里枯坐了一上午。我在一旁看着,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我没见识过罗德里格的前半生,只知道他年少离乡,嘉礼三世过世后身旁便再也没有一个血亲。而这位费兰特国王,前阿拉贡国王阿方索的独子,是嘉礼三世还时任阿方索的外交大使时一手带大的学生,也曾是罗德里格在这片名为亚平宁的土地上唯一一个还算得上熟稔的“亲人”。即使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地斗过不少次法,但终究情浓于水。

这对罗德里格的打击很大,我能看得出来,但眼下不是痛惜手足的时候。于是我起身走到罗德里格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告诉他,那不勒斯的王位如今空悬,危险的是我们。

罗德里格抬头看着我。目光交错的那一刻,我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法兰西人想要那不勒斯。我低声道。而我们没有拒绝的可能。

罗德里格挑起眉头,这说明他并不赞同我的看法。我忍不住直皱眉,问他是不是想把西班牙牵扯进来。但罗德里格仍然以摇头否认了我的猜测。沉吟半晌后,他说他将支持费兰特的嫡出儿子阿方索二世继承王位,而且他要与那不勒斯联姻。

我被罗德里格胆大包天的计划吓坏了。这番举动无异于告诉西班牙和法兰西两国,你们也不必争夺那不勒斯的归属权了,那不勒斯自此归属教皇国所有——就连全天底下最疯的疯子也不会这么做!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恨不得把他的脑壳撬开,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生了螨虫。

“你不想活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急切与畏惧被压低。“我们好不容易让西班牙和法兰西坐在了天平两端,相互掣肘。你却在这时候把自己变成两国共同的敌人?你是想让费迪南和查理国王合力将罗马踏为平地吗?”

罗德里格挑起唇角,而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的笑容。他站起身,没有对他失心疯一般的计划作出任何解释,只是将我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捉下,拍了怕,告诉我去把我的弟弟乔弗里叫来。

又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无言地注视着我的父亲——我想我的眼神中应当饱含着绝望与暴怒,但罗德里格对此不屑一顾。他的癫狂总是安稳的,平静的。


【54】

那不勒斯皇室很快敲定了继承人,通告的信件于圣约瑟日前夕送抵罗马。罗德里格依惯例召开朝会。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我也在那两列椅子之中享有了一席之地。

亚历山德罗清早就过来了,坐在我的对面,这让我糟透了的心情有几分阴转晴。我很喜欢他正装的模样。无论是从前穿校服时,还是现在穿红袍时,亚历山德罗总能比旁人看上去更严谨,更平和。眼下他应该正处于这个月的易感期内,哪怕出门前还喷了阻断剂,我仍从他的身上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木香——欧洲栎树,法尔内塞一族的姓氏由来。见我打量他,亚历山德罗冲我眨了眨眼睛,并用手扶正他的帽子。我知道他是在问我为什么不把主教帽戴上,于是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是需要遮阳的贵妇,戴这什劳子玩意做什么。更何况室内又没有毒日头。

随着窗外的太阳升起,原本空荡的会客室逐渐开始变得喧闹拥挤。卡拉法,皮科洛姆尼——甚至上个月刚去他表兄家串门的科隆那枢机都急匆匆地从乌尔比诺赶了回来。路过我身边时,这位权倾罗马的中年人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好像他能用眼神把我的脑袋拧下来似的。我被他惹得很烦躁,又想起之前玛西公爵意淫我的事,一些不那么适当的话便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我关切地告诉他,如果他看不上教皇宫的椅子,我可以去叫个年轻貌美的男仆过来,趴在地上撅屁股给他当板凳坐。

这话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周遭一片哄笑,他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终于把硕大的肚子从我面前挪开,一拐一拐地坐回他该坐的地方。我撇着嘴扭过脸,正跟亚历山德罗对上视线。他抿起双唇,显然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冲我摇了摇头。

好嘛,我知道自己冲动了。有罗德里格一个教训我还不够?我瞪了他一眼。亚历山德罗若无其事地抬了抬眉毛,翻着眼睛直往穹顶上瞅,就好像他突然发现那些腐朽的木架子上开出了一捧鲜花。

装模作样。我磨着牙,决定等朝会结束后就送他一脚。

还没等我腹诽完,一阵浓烈的忍冬气息便在空气中弥漫开。下一刻,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也是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厅内。路过我身边时,他也停了下来,并低下了头。

我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打量过这位圣伯多禄锁链圣堂的领衔大枢机。他今年刚满五十,卷曲的头发被帽子压在鬓角,夹杂着丝丝不怎么显眼的银色。他的颧骨高而瘦削,眼窝极深,五官线条都十分凌厉,尤其是盯着我瞧的眼神,让他看上去与凶狠的恶狼毫无两差。

我靠着椅背,扬起下颏与他对视。很快,我便注意到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极浅的疤痕。米凯莱托擅长绞杀,想必朱利安诺为了能从他的手中搏出一条生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没能让他就此闭嘴的确是一个遗憾,但我只需要以此事达到震慑我父亲的目的。既然罗德里格答应了我保全美第奇的请求,并彻彻底底地将米凯莱托赏给了我,我想我应该知足。于是我用指尖敲了敲扶手,冲面前这头愤怒的猛兽报以一个轻蔑的笑容。

每个人都说我很像罗德里格,但这其实很稀奇,因为除去一双眼睛,我浑身上下不再有第二处与他形似的地方。即便如此,瓦诺莎仍然这么重复着,胡安也仍然会在我正视他时下意识地缩头缩脑,而朱利安诺的反应更加鲜明地让我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我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如火山迸发般撼人的怒气,尽管只有短暂的一瞬,也足以令我脑中警铃大作,呼吸一滞。那股独属于德拉·罗维雷的强悍信息素浓烈得就像君士坦丁的城墙,劈头盖脸地冲着我坍塌了下来。

我冷冷地看着这个曾有可能成为我父亲的男人,他的信息素令我感到灼烧般的窒息。倘若没有人插手,我将在几个呼吸后迎来第一次发情。但他别想看到我向他告饶道歉——波吉亚做下的事,从没有回头一说。

余光里,我注意到亚历山德罗的脸色大变。他的年轻并不妨碍他拥有一个Alpha的基本意识。当看重的东西遭到染指时,主导者的本能会驱使着他去搏斗。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从朱利安诺的身后扳住了年长者的肩膀。

两个Alpha当庭出手是一件相当微妙的事。枢机们纷纷起身,哗然散开,但又很快聚拢,就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花蚊子,津津有味地关注着对峙双方的动向。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五颜六色的神态,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好在亚历山德罗的援助终于让朱利安诺移开了那凶神恶煞的信息素,转而将矛头指向了对手,让我有富余的空间得以喘息。

我紧紧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开始飞快地思考,倘若我一会儿用这张椅子砸烂了朱利安诺的后脑,罗德里格会不会直接把我送回加泰罗尼亚去。但还没等我下定决心,罗德里格的声音便像一阵寒风,穿透了花蚊子的嗡鸣。枢机们悉数散开,让出了条通道。我的父亲一身正装,正站在尽头,在见到朱利安诺的那一刻微微皱起了眉心。

朱利安诺就像嗅到了鲜肉的狗,立马调转了他的目标。他打落亚历山德罗的手,大跨步向罗德里格走去,并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像女人执扇一样捏着角抖了抖。

“这是查理皇帝的嘱托。”他恶意地咧开嘴:“看一看吧。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陛下。”


【55】

我从没参与过如此漫长的朝会。争吵,怒骂,嬉笑,试探,人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翻新。而早已得到罗德里格准信的我只觉得无聊透顶,昏昏欲睡。

查理国王的信很客气,但不友好。恰如我所想的那样,法兰西觊觎那不勒斯已经有数十年之久,而一向好大喜功的查理八世决定完成祖宗们的夙愿。他在信中至少向罗德里格强调了三遍,说那不勒斯的王位属于安茹家族——也就是他,而不是“西班牙人”。他还要求罗德里格亲自为他加冕,否则他便要通过自己的手段夺回他应有的财产。

诚然,费兰特国王与他的嫡子阿方索王子身上流淌着阿拉贡血脉,但只有闭耳塞听的傻子才会认为这个“西班牙人”指的是他们父子。

罗德里格虚情假意地周旋,而我恹恹地坐着,直到被他安抚住的枢机们纷纷散去,大厅里重回空旷,我才开口询问我的父亲,他是否还要坚持之前的打算。

罗德里格心性坚韧,凡是说出口的事很少再会改变主意,这点我比谁都要清楚。但我仍然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希望他停止这一切疯狂的举动。

罗德里格没有做声,只平淡地注视着我。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让我说一说,我从朝会里看到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父子之间心有灵犀。听到他如此的回答,我的心顿时一沉。

我们之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罗德里格叹了口气,支撑他的那股劲头仿佛一下子就消散了。他驼着背,在冰冷的圣座上坐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愤怒地将无名指上的权戒撸下来,狠狠地摔了出去。那只小东西在毛毯上弹跳两下,闷声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低头看着那只金戒指,上面有着独属于波吉亚的刻号与精致的渔人绘图。擢选教士时,每个人都承诺着自己将会做出一番事业,就连我也曾经相信过这种豪言壮语,用圣人们缥缈的座右铭鞭策自己,写出一篇又一篇让导师赞誉的文章,并以自己是同学中第一批接受剃发礼的学生而感到骄傲。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只为我曾经的蠢钝而感到无比羞愧。

教宗能做什么?教宗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手上的钥匙根本不是用来打开上帝的房子的,而是用来打开巴比伦的妓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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