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君】梅香如故 19-21
· 提及《高卢战记》，《几何原本》与《论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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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把洛伦佐抱去了他的卧房，再回到这个囚禁了我近一周的地下室时，看到了那本还静静地躺在桌上的书和尚未拧上盖子的墨水瓶。
洛伦佐在我醒来前似乎写了什么。我好奇地向这本包着白布的无铭之书伸出手，想找出他夹进去的那页莎草纸。但甫一翻开，一卷羊皮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面上。我不得不把书放在一边，拾起那张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纸页，展开后才发现，这是一封手写的信件，字迹圆润漂亮，收笔颇为跳脱活泼。
哥:
威尼斯下雪了——你绝对想不到海都的雪天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就站在圣马可图书馆三楼的阳台上，脚边还有几盆红艳艳的玫瑰。这是高卢那家伙种的，去年开春的时候他把花梗都剪秃了，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杆子，我还担心今年能不能长回来。没想到这东西抽条的速度可谓惊世骇俗，比托斯坎天空下诞育的猪崽子还快。也不知道高卢给花盆里喂了什么，但愿不是狼奶，哈。
临行前你问过我，大海是否会被冻结。现在我将告诉你我所观测到的答案：不，她不会。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去，立刻就消失在瓒白的波涛里了，连余影都见不到丁点。海洋跟我们的老朋友阿诺河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壮阔，浩瀚，水天一线——已经有足够多的先贤用人类语言可企及的极限来描述她。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没有更多的补充。
看到这里，某个自大鬼已经在发笑了吧，说不定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人类的文明是进步的”，“文章的旋律永无止境”，或者“语言总要日益精进”一类的说教。如果你感到有那么一丝熟悉和尴尬，那么没错，我就是在说你——嗳，也许我该更正一下。我得把尴尬狠狠地划掉，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怎么拼写。
以上都是玩笑，别较真。只有当你亲自见到海洋的面貌时，你才会理解，人类引以为豪的种种实在太过贫乏。我不打算说什么丧气话，因为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应当前行的方向。阿拉贡和不列颠的动作都很迅速，战火即将伴随着文明的扩张合理地燃起，倒只有我们的国家还在纠结那什劳子原教旨新教旨。就这么下去，我们的国门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轰破。要我说，大家合该趁着下次教皇会选时直接在梵蒂冈点一把火，送他们去跟我们仁慈的圣父与圣子聊一聊，也省得他们成天为稣稣的包皮算不算圣遗物而自我高潮了。
说起这个，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矛盾点。当一群个体想要拓展他们自诩高人一等的文明时，他们偏偏总选取最野蛮的方式。比如那些比饿犬还要不讲道理的西班牙征服者，再比如欧几里得——自从发现我对落进大海的雪花感兴趣，他已经徒步追着我讲了一整天的经，什么物态变化熔点燃点的，搞得我做梦都能梦到圣母百花的圆顶被太阳晒化成一只大棉花糖球。我所遭受的折磨可都是拜你所赐，你得给我寄过来点补偿……基安蒂怎么样？算我的恳求，哪怕撒旦喝一口威尼斯的麦酒都要哀哭了。
你的“大脑已经变成科学的形状”的弟弟
李维
1567年1月14日
措辞十分有趣，一个聪慧且欢快的身影顿时跃然纸上。我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将信件重新折好，夹回书籍的扉页之中，并开始继续翻阅。但很快，我便笑不出来了。
这本书每隔几页就夹着一张信纸。有的是这个李维写给他口中的“哥哥”的，也有洛伦佐回复给这个李维的。零零散散数下来，竟有数十封，大多都围绕着生活与杂事拉家常，口吻之亲切，态度之亲密，让我对这位李维先生的身份有了猜测。
——《提图斯·李维罗马史前十卷简论》，或作《论李维》，尼科洛·马基雅维利所著，被誉为共和制前沿概论，历史社会学第一先驱。这本书深刻影响了后文艺复兴及启蒙运动的政治哲学，协助卢梭奠定主权在民的思想，并促生了《社会契约论》的现世。
我吸了一口气，合上这本书。
【20】
透过窗子，已经能够看到河道外鱼肚白的天空。我轻手轻脚地爬着楼梯，抬起头，就发现骑士守在走廊的角落里。他金色的头发倒映在装饰的镜子中，两侧绵延明亮的烛台为其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站在那儿的是一位真正的天使。
我走过去，低声发问：“怎么样？”
罗兰摇了摇头。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认识他多久了。”
“一个世纪。”骑士垂下眼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一定要说的话，洛伦佐大人还没诞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上的书递给他，调转话锋追问：“李维先生呢？”
罗兰怔了怔，目光落在白布包裹的封面上，抿起了嘴唇。我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恍然间明白了洛伦佐的告诫。
的确是我小看罗兰了。这位从11世纪开始便守卫着人类文明的幻书在人世间已走过近六百年的风雨，与他年轻的外表相反，他所知所见的要比我的想象还要多出许多。比起一个忠心耿耿，大杀四方的骑士，或许我还可以把他当做文明之敌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这个时代的一位阿克夏守藏使。
“这是李维先生的第三版原典。”罗兰的手抬起来一些，似乎是想摸一摸它，但最终还是垂了下去：“十八年前，书馆败退向佛罗伦萨时，洛伦佐大人下令，要求贝阿朵莉切小姐与李维先生死守博洛尼亚，为群众的撤离争取时间。”
以最精锐的个体为代价，换取绝大多数的利益。这是一场合理的赌注，但对于留守的两位幻书而言，他们的道路注定通向死亡。
我不禁叹息：“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
我的反应令罗兰有些不知所措。骑士也只好讷讷道：“……是的。李维先生阵亡后，洛伦佐大人仍然坚持每个月都写一封家书，用以警示自己。”
不，他是害怕遗忘。我默默地想。
我们二人相对无言。半晌过后，卧房的大门被推开了。我转过头，看到洛伦佐靠在一侧的门扉上。天光越过侧顶的玻璃坠落而下，他的发尾倒映成了一湾银白色的溪流。
“罗兰卿。”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的视力恢复了。他仍是我们初见时那个心机深沉，威仪慑人的阿克夏之主。但很快我便意识到，他能够将目光投向正确的方向，仅仅因为他的书界可以定位其认可的臣下。
“去召集各队指挥，”他简短地给出指令：“我要在早饭后见到他们。”
“是。”骑士的回答同样干脆。即便对方目不能视，他仍然抬起右手，按住左胸，郑重地点了下头，才步履匆匆地离去，一席蓝袍银甲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君笑寒，”洛伦佐看向我：“你进来。”
【21】
与电视剧里所展现的君王的起居不同，这件卧房的布置简洁极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简洁的书架，两支黄铜铸就的七烛灯，还有一张挂了帐幔的床。我上前两步，想扶住洛伦佐，但年轻的君主拍开了我的手，从容地绕过桌椅，落座床沿。
“把他放到桌子上。”他平淡地开口：“离灯台远一点。”
我因男性的指代词而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我手中的这本原典。于是我诚惶诚恐地靠近那张宽阔敦实的书桌，郑重地将其留在了桌面正中央。
拂晓的晨风吹起米色的帘纱，把冰雪的味道和马车的摇铃声送进了偌大的房间。君主论侧着头听了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耶诞节飘雪，意味着来年顺遂平安，是个好兆头。”
虚无之涡将于12月31日途经意大利，最终降临佛罗伦萨。至暗时刻即将到来，我们之间总会有人见不到冰雪消融的景色。我张了张嘴，但很快意识到，洛伦佐大概已经从阿斯托莉亚那得到了这个消息，便索性轻轻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瑞雪兆丰年，明年的小麦一定收成好。”
“今晚书馆会庆祝节日。”洛伦佐道：“你去晚宴上跟阿斯托莉亚道个别。威尼斯国家商会的货船将于明早离开威尼斯港，驶向阿尔巴尼亚。我委托总督阁下匀出了四个名额，不用担心有人为难你们。”
我不由得心下一惊：“你赶我走？”
“你的存在让罗兰和阿斯托莉亚感到迷茫。”洛伦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寒凉：“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困境，总是举棋不定，犹疑不决。我很乐意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但绝不是现在。优柔寡断会招致比丢掉身家性命还要严重千百倍的后果。作为阿克夏的领导人，我有义务替他们排解掉困扰他们的不稳定因素。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罕见地跳跃了一下：“放纵来历不明之人涉足机密，是君主的失职。”
洛伦佐的态度令我有些惶惶。我飞快地复盘了一遍自己的作为，却仍然得不到促使他做出这个选择的答案，只好摇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以为你会对我更坦诚一点。”
年轻的君主仍然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平静且坚定地看着我。倘若此时他的目光能够聚焦在一点上，那么这一点将会是我的眉心。藏在细节中的尊重与礼仪也许会在初见时令我感到舒适，但眼下的场合中，尊重意味着公事公办与逐渐拉远的距离。
我曾经读过一篇社科文章，称二人谈话之时，惯于站立的总是更急躁，更迫切的那个。彼时我只当这些所谓的心理学家们捕风捉影，一丁点油盐酱醋都能拿出来骗个稿费。如今想来，我自己倒成了验证别人结论的典范。于是我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让视线与洛伦佐保持在差不多的高度上。不知是糖丸效应还是这个法子当真奏效，我在风浪中颠簸的心逐渐平稳了下来。
“我不会走的。”我听到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你也许有一百种方法把我绑上船，但我也有一百种方法回到这里。不要小觑人类的执着，洛伦佐。”
幻书的叹息微不可闻。片刻后，他开口发问：“只有得到阿克夏之火，你才肯离开吗？”
阿克夏之火。我的眼皮跳了跳，心情有些复杂：“在你眼里，我始终都是个为了行窃而接近你的小人？”
他没有正面应答，只继续道：“我可以考虑你提出的任何条件，但只有阿克夏之火不行。它是书馆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文明得以续存的最后希望。”
这是一场滑稽的对话。我这么想着，把翘起来的腿放回去。脚掌踩在软软的土耳其毛毯上，令人生出一种平步云端的错觉。
“任何条件都可以？”我感到几分愤然上头，却又不禁失笑：“这可是你说的，洛伦佐。”
年轻的君主皱起了眉头。
“我从来没说过，我想要的东西是阿克夏之火。”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扶住隐痛的额角：“我不擅长在谈判桌上打哑谜。所以，就由我来率先开诚布公吧。”
“你。我要你跟我走，君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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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种哪有典藏香。强娶是不存在的，这就利用火种bug冲到四百年前直接绑票。
谁不爱挂逼做成EX王翼易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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